今天想和大家聊一聊迷茫,这个熟悉却又不熟悉的地带。
谈迷茫,在我的感觉中好像是一种禁忌。是需要回避的,需要快速从中走出来的“不太好”的地带。
但今天,我想好好地谈谈它,聊聊这个一直陪伴我们,却一直不断被驱逐的迷茫。
我一直很羡慕那些目标明确的人,他们好像很知道自己要什么,追逐着一个又一个的目标,生活激情而充实。
我也尝试着向他们靠拢,尝试着给自己制定目标,然后一步一步去完成。但是在这个方面,我却异常受挫。我完全无法朝着我定的目标,义无反顾的奔过去。相反,那些鲜亮的目标好像常常笼罩了一层雾,让我看不清,或者说我又不想看清了。因为,内心深深的迷茫让我知道,那其实并不是我想要的。
目标不是我的人生,迷茫好像才是主旋律。
我是一个讨厌迷茫,却一直在迷茫的人;是一个不敢迷茫,却沉迷迷茫的人。
从小到大,我从来就没有清晰过。虽然我成绩很好,我仍然不知道学习的意义,不知道我所读的那些由横竖撇捺所构成的文字,对我而言有什么意义;我虽然很有主见,不愿跟随父母的意见,但那些我自己做出的决定,仍然没有照亮我真正想要的东西;我渴望人际关系,却又疑惑为何需要人际关系;我想知道自己要什么,但是经常迷失在迷雾森林里,找不到方向。
虽然迷茫与我是如此的亲近,可我却又极度的恐惧它。
这种感受在最近尤为强烈。
由于一些关系,在前段时间的笃定之后,我遭遇到了一些新的东西。这些东西在我心里生根发芽,引发了我新的欲望。好像是冰遇上了火,在这截然不同的对立之中,我再次陷入迷茫之中。就好像旧的踏板已经抽走,新的踏板还没接上,我的双脚就这样空空的悬在半空中,无着无落,我又踏入了这迷茫的虚空之中。
而与迷茫同时袭来的,还有极大的恐惧感和焦虑感。这是为什么?
当我继续深入这种焦虑和恐惧是什么的时候,我发现,那是一种被侵犯的恐惧,被剥夺的恐惧,被控制的恐惧。
我又不由地想起来,每当我陷入迷茫,而暂时没有自己确定的想法,感受,方向的时候,这种恐惧就会占领我的全身,包括我的情感,我的身体,我的人际关系模式。
我想说说,这种恐惧从何而而来。
我想先说说我的妈妈,她一个典型的,无法容忍任何不确定东西存在的人。我的妈妈是非常有目标感的人,而且行动力非常快。她常常无法忍受一件事情,悬在那里而没有解决。她会动用所有的力量,把那件事情解决,然后她才可以安心,踏实。
家里的卫生,如果没有打扫完,她是绝对不会停下来休息的;宴请亲友好几天,我妈都精神抖擞,直到结束后才发现自己已经快累趴下了;如果问我们一件事,稍微有犹豫,她就直接帮我们做决定了;如果家里遇到一些无法马上解决,悬在那里的事情,她可以焦虑得整宿睡不着觉。
写到这里,你不难猜到,我为什么不敢迷茫了。因为迷茫是需要时间的,是需要耐心的,是需要悬在未知的迷雾中,去慢慢发现的。而一旦我掉入迷茫之中的时候,当我没有自己明确主见的时候,有一只手就直接伸过来了。
她会帮我做任何的决定,包括我的感受。她急急地打破我的迷茫,在我的世界里排兵布阵,帮我驱散云雾,树立目标。但那些并不是我要的,而且我本身的生命进程被她完全打乱,我无法透过迷茫找到清晰。我只有在迷茫中,感受到被控制,被侵犯,被占领。
这是我恐惧的原因之一,而父亲也在我迷茫的时候,刮分我的生命。当然,我在这里剖析他们,并不是指责他们做的不好,而是我只是想搞清楚自己对于迷茫的恐惧从何而来。
如果说,我的母亲是在我迷茫的时候,侵犯了我的主权;那我的父亲,则是在我迷茫的时候,侵犯了我的心灵。对于这一点,我是在有一次在他们面前迷茫的时候发现的。似乎我迷茫的时候会散发一种气场,然后我爸可以很好的捕捉,于是他会毫不犹豫的过来宣誓对我的占领。这种时候,我就感觉像他养的一只不会说话的宠物一样,他就在那里跟别人说:“我知道她是什么感受!这个她不会的,你要问那个谁!”然后哈哈大笑,那种得意,就好像我是逃不出他手心的孙悟空,他好像对我了如指掌一样。而我只能在那里,任由他歪曲我的感受,并胡乱定义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。我有种深深的愤怒、孤独,又无力的感觉。
因为此时的我,心灵是没有主体的,是迷茫的。
迷茫的时候,好像是最容易被摆弄的,最容易被侵犯的,最容易被占领的。
伴随着这种由迷茫引发的被侵犯的恐惧,余光强迫症也粉墨登场。
就是我会在我感受到迷茫和恐惧的同时,强迫性的对外界进行关注。简单点来说,就是当我体验到迷茫的同时,我就会不受自己控制地去关注他人,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鸟一样,充满恐惧的看着外界的危险。 虽然我极力地想要控制这种余光,但是这好像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,一种神经回路,已经不受我的意识所控制。
我遏制不住地用余光观察周围,就好像在探查别人是不是要来控制我了?是不是要来侵犯我了?
我现在明白了,这是长期不良的互动模式,使我的身体自动开启的防御模式。
当看到这些以后,我就打算换个方式来玩了。
既然看到了自己曾经如何不被允许,那么,
这次,我打算彻底地允许自己。
我决定,我要完全的允许自己投入迷茫之中,而不再让恐惧阻挡我主宰自己生命的步伐。
我要让自己处于这种迷茫和不确定的状态之中,不去快速地打断它;我决定让我的迷茫和恐惧同在,让我觉察的意识和余光强迫症同在。我想让自己在这种两边的对冲之中,去到一个新的角度,新的经验。
对于迷茫,我太熟悉了,而真正的迷茫,我又太陌生了。
这次,我要好好地靠近它。
我要潜入这生命的迷雾之中,去摸索,去探险,去看看前方究竟是什么?
我想要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。
说到这里,还想多说几句。
迷茫常常是渺小之人,弃之如敝屣的东西;却从来都是高尚之人,捧在手心的瑰宝。
迷茫有一种难得的高贵,一种世人无法承受的奢侈,它也是通向人类精神高峰的必经之路。
我想说说屈原。当《诗经》的美好,如春风般轻抚中国的每个角落,平原小合唱的歌声亮起于深巷阡陌之中时;当诸子百家铺开自己的摊子,在稷下学宫纷纷传说着自己对于世界的理解和改进措施时;有一个人独独屹立于悬崖之巅,如一位蒙昧少年一般,向天重重垂问。
172个天问,问天,问地,问历史,问人性,问世界宇宙!何其直接,何其天真,何其勇敢?!这一重又一重的问号,犹如洪水裹着泥沙一般倾泻而来,让地面上这些自以为了解的人,一个透心凉的冲击。
我没有仔细阅读过屈原的《天问》,但是虽浏览一下,也深深受到冲击。难以想象一个生命居然思考了这么多,感受了这么多!而屈原这种透彻的迷茫,这种对于个体生命极深的探索,终于让他成为在中国文学史上,第一个因为拥有独立人格,而留下清晰的独特生命形态的高耸路标,成为后来万万千千敢于独立思考和感受的原型典范。
余秋雨曾经打趣地说,诸子百家那些系统的论道,在某种程度上,都没有屈原那种纯粹的对于人性的疑问要来的重要!
还有老子在《道德经》中的一段,看似有些自嘲的话,也让我印象深刻。他说:
众人熙熙如享太牢、如春登台。我独泊兮其未兆,如婴儿之未孩;儡儡兮若无所归。众人皆有馀,而我独若遗。我愚人之心也哉!沌沌兮。俗人昭昭,我独昏昏;俗人察察,我独闷闷。众人皆有以,而我独顽且鄙。
好一个俗人昭昭,我独昏昏。但到底哪个是昏?哪个是昭呢?是清晰的了解是昭呢?还是常常迷茫是昭呢?我想这两者就在一线之间吧。
我总认为,在一个目标和另一个目标之间,有一片迷蒙的原野。
如果我们敢于深入这迷蒙之中,不自我阉割,自我砍断,允许它的存在,并探索它。那么也许你真正的目标就会出现。
那是通向个人生命的迷雾,是珍贵的迷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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